卫斌从广州回来，要我陪他去看秀儿，我答应了，屈指一算，我已经十年没去看她了。-
下了车，我们顺着河边小路走去，两岸柳枝垂曳，野花怒放。河水清波荡漾。景还是当年那般美，只是河床比原来狭窄了许多。我和卫斌默默走着，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再旖旎的风光，此时在我们眼里却显得有些凄凉。-
跨过节节石墩，到了对岸。我们不想惊动寨子里的人，便沿着对岸的小路，绕过寨子，从侧面的小路向后山走去。-
我不时看看身旁的寨落，青砖木房，还是那样古朴，深重。是到这里寻觅当年遗留的足迹还是重温那段铭刻心底的友情？我说不清楚，只是想哭！-
我和卫斌一路采集着秀儿最喜欢的山花，用野藤将花儿束成好大一簇，向松林的深处走去。-
一个突出的不大的土包出现在我们眼前，石门上镌刻着几个大字：安息吧秀儿。这，就是秀儿的家，一个永远不会迁徙的家！-
已经有人来过了。她的门前放着一束还未凋谢的山花，四周散落着燃尽的纸灰和一注注香烛。土屋上刚锄过杂草，当年我们亲手为她种下的两棵柏树已枝繁叶茂，在微风中凄凄悲泣。-
卫斌把山花放到秀儿门前，我俩点燃了香和烛后，便蹲在她的门前。-
“秀儿，对不起，因为忙，相隔十年才来看你，你能原谅哥吗？”我在心中对秀儿说。身旁的卫斌早已泣不成声了：“秀儿，我来了----我，没保护好你，我欠你一辈子。！知道吗，你一直在我身旁？你看，当年我们的合影时时都在我身上哩。”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包，再从钱包里拿出当年的照片。三十年了，当时我们十三个知青的合影，他一直揣在身上，从未离开过，虽已泛黄，却保存得完好。-
我不愿打扰卫斌和秀儿的谈话，便离去坐在一个岩石上。天空灰蒙蒙的，松林变得异常阴沉。一阵忧伤的压抑的思绪蓦然向我袭来。-
那天吃完晚饭，全大队的知青自然又集中在我的住地，开始一晚的穷作乐了。我们敲起锅碗瓢盆，尽量扭曲自己的形体，跳跃舞动，不时发出奇异的笑声。-
秀儿一反常态，独自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嬉闹。清秀的脸庞像纸一样苍白，失去了平常间的鲜活和生气，那双明眸，充满阴翳，忧郁凄婉得让人难受。自从她父母被关押的农场来人后，她已四天卧床不起，人也完全变了一个摸样，昔日美丽活泼、有着银铃般歌喉的秀儿再已不见了。-
卫斌不再疯狂了，悄无声息地坐在秀儿身旁。秀儿把头靠在他肩上，双手挽着他的胳膊。这对恋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默默看着我们疯狂。夜深了，我们各自散去。临走，我对秀儿说：“身体不舒服，就别干活了，明天找队里的赤脚医生看看！”随即叮嘱卫斌：“多多照顾好秀儿！”-
第二天一早，队长敲开我的门，急促地告诉我：“快去看秀儿吧，她喝农药自杀了！”-
我一阵头旋，慌忙赶到秀儿的小屋。她已经僵硬地躺在**，显得非常痛苦。卫斌抱着她的头，哭得死去活来。-
十二个知青全到齐了，哭声惊天动地。她为什么会选择这条绝望之路？为什么老让我们去忍受如此悲戚的折磨？谁也说不清楚想不明白！-
队里连夜赶做了一口很好的杉木棺材，我们把秀儿安顿在她常和文斌幽会的地方，这是卫斌选的点，他说今生今世，这是他俩的起点，也是他俩的归宿。-
卫斌在附近挖了两棵柏树苗，我和他一人一棵，分别种到秀儿安息的土堆两旁，队里的乡亲、全乡一百多知青都来吊唁这位可怜的美人，我们受伤的心又新添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秀儿是独女，父母是老知识分子，文革中被关进一个劳改农场。秀儿死后不久，她的父母被释放了。可怜的两位老人，白发苍苍，相互搀扶着，抖抖瑟瑟，在秀儿的坟前一次次昏过去活过来。-
我们好不容易送走两位老人，送走了曾经拥有的美丽。-
卫斌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和任何女孩说话。从他口里我只知道，秀儿离去的头一晚，他俩坐到*叫。秀儿总是重复着说要他学会照顾好自己，她对不起他。至于她为什么走这条路，只有天知道！-
离开生产队的那几年，我和卫斌及其他知青常来给秀儿扫墓，后来，调的调走，离去的离去，加上工作繁忙，渐渐来得少了。然而，我们谁都没忘记可爱的秀儿，特别是她那婉转的歌声，不时在我耳旁回响。奇怪的是，我们每次到秀儿的坟前，都总会有个人抢在我们的前头，在她的坟前留下一束花和一片燃尽的香烛纸灰。-
卫斌后来进了一个国防厂矿，再后来辞职远离故乡下海。他常来看秀儿，自今虽有几百万资产，仍然独身一人。-
我向秀儿行了三个礼，好不容易拉走了悲痛欲绝的卫斌。我们还是一句话没说，离开了这个留给我们太多太多悲欢离合的地方。临别，我抓住卫斌的手说：“还是决定这样一个人过下去吗？”-
卫斌深沉地看着远方，说：“是的，我和秀儿的感情一直持续着，今生今世，我就只有她了！”-
我长长叹口气，不再说什么。好久好久才对他说：“下次回来，一定再约我！”-
又是两年过去了，卫斌回来了，再也没有离去，他在队里买了一块地，建了一间小屋，离秀儿很近，他守住秀儿，永远守住他心中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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