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躲在雨帘外的伞中,撑起满天的雨,向乡间的小路踱去。满目的苍茫夹着农田隐隐的绿意裹挟了一身水雾的清晰湿润,仿佛将心头的尘埃涤荡尽,人渐渐能做起深呼吸,跟着肢体显得轻快起来,步履不再维艰,一切似乎都要随了斜风细雨飘起来,溶进这沉沉的、漉漉的暮色中,寂静下去。
也不是头一回撑着伞在黄昏,在这样的一个初秋的雨季独自漫步;也不是头一回心间存了许久的烦扰需要天地间圣洁的雨的灵魂的慰藉;也不是头一回觉得雨中独踯躅是一种情调、浪漫和清纯。照理一件事反复的次数多了,便会生出许多的厌倦与疲惫,而耽待、置之不理,搁浅不顾,毫无兴致再去做了。然而惟独这雨中散步于我却数十年不曾唾弃,不曾离间,不曾割舍地坚持着一种适然地接纳,不管斗转星移,那淅沥之声依然敲打在心头,永不逝去,永不退却,永不厌烦地倾听着它的唯美蛩音。生命的年轮虽然滑过了三十多个年头,依然这样倾心于这秋日冷雨的声声鞭笞,声声召唤,令自己都有些羞涩于这不可思议。
因为爱这绵绵的细雨,不想辜负了这亲切美好的呼唤,就这样去踏雨,聆听秋的相思。穿梭在田间,不想已有一片荷塘埂在眼前,满目的绿,田田的荷叶的裙边在风雨中绰约地翻飞,那一份柔若无骨的姿态,让人想起飞燕的轻盈和水袖的曼妙,是怎么也拂不去的浪漫与雅致。
蓦然间,风过处,一点瘦红跃入眼帘,是秋日里残存的最后一枝荷——独自怡然地挺立在风雨中,挺立在一塘绵延跌宕的绿云中。那样悠然,那样恬适的,毫无顾忌、毫无羞涩地盛开在这样的一个清雨冷风的黄昏。面对那如火苗一般窜出的盈盈闪烁的光华,不禁愕然,不禁惊叹,不由地驻足。兴许内心沉睡了许久的感动又被撩拨,就这样伫立在盛开的荷面前,坦然地面对着她不怯不懦、不言不语的邀约:雨中的这朵荷啊,欲语还休,欲红未红地承受着天地间绵绵冷雨的敲击,依然昂头绰约地尽展自己的风情,摇曳摆舞,依然无畏无惧地绽放自己火样的热情,风姿婀娜。茫茫宇宙,无人喝彩,无人品赏,她依旧孤芳独绽,不为博得一声赞美,只为自己的心灵独舞。想起杭州曲院的风荷凭着依依柳绦的抚弄,只增了一份妩媚;那玄武湖畔的荷只叫人承载一份古都苍劲的沉重;那退思园、寄畅园里玲珑的荷亦不过叫人心生一份怜惜与委婉。只有这雨中旷野的一株红莲唤起我褶皱干涩的心灵一丝激荡;不禁要升腾起一种同哭同醉同舞同歌的感觉。
曾经有多少姊妹耐不住这份凄苦与清寒,在盛夏里便收起晚装,谢在秋来的这场冷雨之前,惟独她如彗星,如闪电般,要把这华艳留存到最后,留存到这个雨季的黄昏,邂逅一位真正能读懂她的女子的目光,将她欣赏,将她挽留,将她依恋,将她小心地存放心底,而后才能安然地凋零,在残叶枯枝间凋零自己最后的余香,这样也便可无怨无悔,无牵无挂地离了这荷塘,离了这人间风雨阳光的冷暖,终究不会有所遗憾——枉来人间一遭竟无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