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楔子

寂静夜，寒风乍起.
林中缓缓走出一青袍僧人.手持念珠.他轻轻叹了口气，该下雪了吧.
不知多少年了，一个人不停奔走于各座深山古寺，自从离她而去后，他便将佛法灌溢全身.这个行脚参访的修行者，弱冠之年便展现出上上器根，成为白鹿寺历届最年轻的住持.然曾聪颖而决绝的他，已近不惑之时，却始终无法参透，修行亦无法证果.因他平静如水的内心不时泛起一丝涟漪，荡漾出满是倾城而破碎的容颜，如梦如幻.
十八年前，也是在这片树林，桃花满地.她脉脉含情的说，良人，我等你，直到芳华凋零.望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双眸泪下.
他抬起头，看见林中若隐若现的茅舍.知道离成佛已不远，他来此的目的只为跟她道别，那多年前就该做出的决定.这十八年里他参悟得太辛苦，每当以为一切法空的时候，她郁结的面容总会出现在五蕴之中，恍恍惚惚.
魔由心生， 或许今日之后，心死魔当灭.想到这里，心情豁然，大步前行.

行至屋前，已开始下起了雪.庭院深深，房里却烛火通明.刚推开齐腰的篱笆门，突然从屋中窜出一黝黑汉子拦在面前.
这位师傅，内子正在家中临产，如要借宿，还请多走一家……那黝黑汉子颔首躬腰，话未说完忽听房内一声惨叫.
汉子慌忙冲进屋内，便见稳婆双手鲜血从屏风后转将出来，面对汉子神色黯然道，夫人难产，流血不止，恐会，恐会……汉子一下跌坐在地，然后又爬起来跪倒在稳婆面前.接生婆摇了摇头转身又消失在屏风背后.

那娃儿既不想来人世受苦，又何必强求.青袍僧人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汉子背后，他说这话的时候铿锵有力，仿似鼓槌敲击着心房.
屏风后传来一个无力的声音，你来了.然后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你既已嫁做他人妇，贫僧不来也罢，往后即便你的面容灿若桃花，贫僧也自当放得下.僧人望着跪在地上愕然的汉子，继续说道，他肯为你这般，便是真心待你好.
屏风后的声音更显急促，汉子见状便转动双膝，仰望着伫立门旁的僧人，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可以救她们的对不对?
僧人望向窗外，谁言瑞雪之下，必有丰年?娃儿聪慧至极，早已透晰这尘世的悲苦，便似这雪花，落地成水.
一阵寒风吹来， 将他宽大的袖口鼓荡开来，僧袍猎猎作响.然后只听得咚咚碎响，手中念珠断裂撒落在地到处飞转……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惊呼着然后长长松了口气，却马上又尖叫起来，孩子手中还拽着一只手啊双胞胎呢.稳婆也未曾见过这般状况，婴儿死命拽着另一只手让稳婆急得差点哭出来.那个汉子闻言也冲了进去.
僧人对里面的呼叫声充耳不闻，俯身将佛珠一颗颗的拾起.仔细一数，唯独少了一颗母珠.望着捧在手心的佛珠，良久，他喃喃道，从水起波，可波还是水，我终究还是成不了佛么?
记忆是魔，现实亦是魔.这次他参悟不透了，明明已经放下，不经意间却拾起了更多.
想罢，低声浅唱起了往生咒.
一曲尽，汉子手抱双婴欢喜而出，然已不见僧人踪影.
怀中婴儿的啼哭仿若天籁， 霰去夜间阴霾长久的响彻夜空.
雪停，明月似钩.
在轻盈而又明亮的月光下，一名肤色黝黑的汉子面朝庭院中的一排远去的脚印，长跪不起